江南娘子之四《江南真娘子》
第一章
明万历年间 绍兴府 南柳巷" 欸!王大婶,那吕家公子出的招亲对联有没有姑娘家对上啊?"" 还没,还没。难呢!那吕家公子的文采及拗脾气是出了名的,要对他的上联,没那么容易。尤其又指名要姑娘家自己对出,那更难了。"" 难道不能由父兄瓜代?想我们绍兴府也算是文风鼎盛,人文荟萃,怎会对不出呢!"" 李婶,你有所不知。那吕家公子还特别说明,姑娘家对出来之后,还要住顺吕家的别院一个月,期间还要考三副联呢。要是父兄瓜代,只能对上目前这联,接下来的三联,不就玩完了!这脸丢不起的!所以虽然人人都想巴上吕府的亲事,但也得姑娘家自己有点儿能耐才行。"" 那吕家公子也恁是奇怪,招亲就招亲,搞个出联择偶,这不是毛病吗?"" 是啊?"一群三姑六婆抱着洗衣篮,在南柳巷尾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。
" 各位大婶有所不知,那吕家公子一心追求道学,成天研读四书五经,压根就不想成亲,这次是被吕当家的逼急了,才特意出了这联子,说谁家姑娘对得出来,便娶谁为妻。但到现在三个月了,还没听说哪位姑娘对得出来的。" 其中一位年纪较长的大婶说得仔仔细细。
" 咦!那要真没有姑娘对得出来,吕公子不就不用成亲了!"" 是啊。所以吕当家的急得要命。万一真没人对得出来,他也逼不了儿子成亲。听吕老爷到处去请托有才女的家里一试,但到现在还没听说有消息。"" 王大婶,那吕公子到底出了什么样的上联,怎会这般难对呢?" 比较年轻的妇女讲话了。
" 那联儿就贴在吕府大门,各位如果有兴趣,不妨去看看。"绍兴吕府是继江南徐家庄、江北欧阳山庄的商场后起之秀。经过上两代的经营,虽比不上江南龙头徐家庄及江北霸主欧阳家,但由于吕府行事稳健,稳扎稳打,也在商场上占有一席之地,势力不容小觑。
吕老爷只有一个独子,名唤吕绍庭,已届二十二,两老抱孙心切,硬逼吕绍庭成亲,奈何他对婚事一点儿兴趣也没有,一心只想着研读诸子百家之学,最后他被逼急了,只好出此下策,出个上联,只要有姑娘对得出下联,不论贫富美丑,他立刻娶亲。
但读书的女子本来就少,加上吕绍庭刻意出的怪对联,以致到现在尚未有姑娘家对出。吕家两老急得不得了,那吕绍庭心里却乐得很——反正他根本不想成亲。
有好事者故意绕到吕府前去看那上联,那上联贴有三个月了,风吹日晒,纸张都有点褪色了,只见褪色的纸上写着几个大字:八角楼,楼八角,一角点灯诸角亮。
任何人看了,搔搔头、皱皱眉、双手环胸,摇头晃脑苦思了好一会见,然后——挫败的离去。
唉!可怜那吕老爷子可有得等了!
今日吕老爷在正厅眉开眼笑的,不断的看着手头上娟秀的字迹,心想这下这个不肖子可没借口了。正巧此时吕绍庭从外边优闲的进人大厅,他颀长的身形,配上那斯文气息,真个是玉树临风,潇洒飘逸啊!
" 绍庭,快来看看,这是燕飞街柳宅送过来的下联,你看看合不合你那上联。"吕绍庭一挑眉,不以为然的接过那薄薄的纸张,纸张上面写着:伍眼桥,桥伍眼,一眼流水伍子溪。
吕绍庭一看,脸色微变。这下联对得好!他的上联是" 八角楼,楼八角,一角点灯诸角亮" ,这" 诸角亮" 暗指三国时的诸葛亮,而这人对的下联伍子溪,也暗指战国时名臣伍子胥,妙啊!
他原本是想以对联招亲搪塞婚事,但今日能对出此下联的人才情极高,是个值得期待的姑娘……也罢,成亲就成亲吧!
不过,还有一关呢!
" 爹,这对子对得不错,可请那姑娘到咱们家别业住一个月,我再出三联考她。"" 哈哈哈!绍庭,我早已经派人去接那柳家小姐到咱们别业,现在可能已在路上了。" 吕老爷得意的说着。这下他抱孙有望,心里乐得很。
" 柳家?"" 就是与北街相邻的燕飞街柳家。柳家世代书香,出过举人、秀才,秀外慧中的女孩家,举止有礼……" 吕老爷就像个媒婆似的,兴高采烈的说个不停。
吕绍庭皱了一下眉,打断父亲的滔滔不绝。" 爹,等她通过三联对试再说吧!" 语毕,头也不回的走了。
mpanel(1);吕老爷脸上可是喜孜孜的,他相信儿子的喜事不远了!
柳老爷的独生女柳汝雅八岁能诗,九岁能文,柳老爷对自己的女儿可是骄傲得很,但他亦深知树大招风的道理,下令家内奴仆噤口,因此柳汝雅的聪颖并不为众人所知。今日是她出门礼佛偶见吕家的上联,顺口对了下联,被贴身丫环巧儿听见,写下来送到吕府的。
没想到吕老爷傍晚立刻遣人发帖,邀柳家千金到吕府别业住一个月,期间吕绍庭还会出三副上联,要她对下联,如果全部对出,吕绍庭立即迎娶她。
但柳汝雅要不要呢?
从她及笄以来,就有不少人家登门求亲,但柳皂爷挑女婿是出了名的严格,花天酒地的当然不要;有才情没度量的不要,有度量没才情的也不要,家贫的也不列入考虑;就这么挑来挑去,柳汝雅也十九了,再不打算,就有点晚了。
这吕家虽是世代经商,但独子吕绍庭是读书人,深好儒学,为人温文儒雅,外表俊秀,是个谦谦君子。柳老爷左思右想,觉得这门亲事要是对得上,对女儿也是好,从小就顺从父亲的柳汝雅这才上轿往吕家别业去。
隔没几天,吕绍庭派人送来第一幅上联——桃李花开,一树胭脂一树粉。
柳汝雅对了下联——柑橘果熟,满枝翡萃满枝金。
这联子对得极好。当吕绍庭接到柳汝雅亲笔所写的下联时,直觉此女才情极高,当下心里便有几分愿意。他又随手写了两副上联,遗奴仆送至别业,柳汝雅也都对出来了。
" 怎么样啊?" 吕老爷眉开眼笑的看着自己的儿子。
吕绍庭看着桌上的两副对联:客上天然居,居然天上客,人过大佛寺,寺佛大过人。
另一联是:蚕作茧,茧抽丝,丝织绫罗绸缎暖人间,狼生毫,毫扎笔,笔写锦绣文章传天下。
他叹了一口气。莫非是天意,他合该娶这柳汝雅为妻。他虽然还不想娶亲,但眼前的事实不容他逃脱,而且还是他自己定下的规矩……
也罢!
他朝父亲点了点头。
吕老爷高声欢呼,忙遣人将柳汝雅慎重安适的送回燕飞街柳宅,择日下聘。
一个月后,吕老爷高兴的兴柳老爷在柳宅正厅闲话家常。
" 柳老爷子,这下下聘妥当,我心里头的一块大石也落了地。哈哈哈!"" 以后还望亲家多多照顾我家汝雅。"" 这个自然。柳老爷子不用操心,绍庭这孩子性子不坏,咱们府内的奴仆也都是老实人,汝雅嫁过来绝不会吃亏,吕家定会好好待她。" 吕老爷兴高采烈的说着。
" 那就劳烦亲家了。" 柳老爷眉间也是喜气。
" 哪里的话。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,别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。" 吕老爷爽朗的说道。
" 哈哈哈……" 柳宅正厅传来吕、柳两家大家长的笑声,正厅是一片喜气。
就在吕府上下全力筹备婚事时,却传柳家退聘的消息。
吕老爷一早就眉头深锁的坐在柳家正厅,另一端的柳老爷也是一副愁眉苦脸样,厅中愁云密布,与个把月前的相谈甚欢形成强烈对比。
" 吕老爷子,这事我也没办法。将军府硬要娶汝雅,逼我退了原先的聘,这……这实在是不得已啊!"" 柳老爷子,这事怪不得你,将军府先前也派副将拔元来府里了。" 吕老爷子皱了皱眉头。" 唉!怎么镇海将军寒向阳也对汝雅这孩子有兴趣呢!" 对儿子的婚事泡汤,他实在有太多不甘。好不容易寻到一个儿子可以接受的姑娘,却不巧名震天下的寒大将军也要她……唉!
虽心有不甘,但自古民不与官斗。算了!
面对满面愁容的柳老爷,他勉强打起精神," 柳老爷子,你不要太在意。今日结不成这门亲事,不是你我的错,是时局逼人啊!面对权倾天下的镇海将军,我们吕家根本不算什么。"" 吕老爷言重了。你知道我也不愿退聘啊!实在是将军府那儿……"" 我知道,我知道。柳家世代书香,不是嫌贫爱富、攀求富贵之人,这我自然知道。我的意思是汝雅这孩子嫁进将军府也挺好,毕竟寒大将军功业彪炳,人也俊帅挺拔,汝雅嫁他不吃亏的。"" 唉!就是对不起你们吕家了。" 柳老爷不想做背信之人,但在权势之下,他又不得不退了吕家的聘,心中痛苦可想而知。
" 说什么对不起呢,应该说是柳老爷子将家里的闺女教养得好,才有那么多人抢着要呢!" 吕老爷反过来安慰柳老爷。反正事实摆在眼前,两家都不好过,何苦再添怨气,倒不如好聚好散。
面对吕老爷的安慰,柳老爷真不知说什么好,只能不住的道歉赔礼。
吕老爷就在好事落空的惆怅中回到南柳街的自宅,一进门就看到儿子优闲的把玩着手中的扇子,旁边坐着歙县苏家商行的大总管谢景晹——苏家做出来的文房四宝是相当抢手的。
吕绍庭与苏家总管往来频繁,为的就是一些笔啊、墨的。吕老爷觉得那些东西有什么好讲究的,能写就有了,偏偏这不肖子硬是讲究得很,砚非歙砚不用,还指定要金星慢纹的;墨非程君房,笔非" 贝松泉" 的湖笔——这下又来个扇子!
吕老爷子恼了!婚事告吹,偏这逆子又一副幸灾乐祸样——自从知道柳汝雅被寒大将军看上,硬逼柳家退了他的聘,他整个人就陶陶然,不亦乐乎!
" 绍庭!" 吕老爷吼了起来。
" 爹,不用那么大声,孩儿听得到的。" 他将整个扇面打开。嗯!镜面笺制出的扇面,优雅华丽,不媚俗。
" 你自个儿娶媳妇的事,自己一点儿都不关心,还在这儿玩扇子!" 吕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睛。
" 爹,逼柳家退婚的可是当今的镇海将军寒向阳,咱们拿什么跟人家比!不看开点儿,又能如何!" 吕绍庭把扇子合起。嗯,这扇骨也做得精致,边骨的雕刻更是不俗——秋天落叶?是落叶知秋吧!嗯,有意境。
" 你……你……" 吕老爷知道自己儿子说的是实话,但他就是气不过儿子满脸高兴样。
" 吕老爷。" 苏家商行大总管谢景蜴适时起身抱拳做揖,缓一缓气氛。
" 好好。谢总管远道而来,多玩几天啊。对了,苏姑娘还好吗?"" 多谢吕老爷关心,我家主子很好。" 谢景晹面部没有太多表情。
" 你家主子不容易啊,一个姑娘家可以经营这么大的产业。对了,苏姑娘许了人家没有?要是没有的话……"" 爹!" 吕绍庭给了爹亲一个白眼。
真是,爹是想抱孙子想疯了,脑筋动到苏家小姐身上!虽道他不知道苏采颦是出了名的精明强悍吗?他才不要娶个满脑子都是生意经的女子!
谢景晹看了吕绍庭一眼,有点儿促狭的说:" 向我家主子提亲的人多如过江之鲫,但尚未有中意的。"" 景晹!我跟你有仇啊?" 吕绍庭薄怒的低吼。
谢景晹无所谓的耸耸肩,看向吕老爷。
吕老爷知道儿子动怒了,赶紧说:" 我有事先到里边去了,你们年轻人慢慢聊。" 一转身就走进内厅。
吕绍庭瞪了谢景晹一眼," 景晹,你居然打蛇随棍上,附和我爹,真是……"他叨念了几句,不过目光转回扇子上面,便又转了话题," 景晹,这扇子做得挺好,扇骨还别出心裁做了十七股,挺新颖的。你打哪儿来的?开个价吧!"" 吕兄,不瞒你说,这是一位女子做的扇子,这扇子不卖的。" 谢景晹看着扇子,目光柔和起来。
" 哦!原来咱们谢兄有红颜知己了。红颜亲手做的扇子,当然不肯让给我了。"谢景晹闻言,脸色略显尴尬。" 这不是……"" 一定是!自从认识你以来,我从没看过你脸上还有其他的表情。今日这把扇子居然让你面露窘迫,这一定是把拥有特殊涵意的扇子……也罢!谢兄,你就好好留着吧!" 吕绍庭将扇子装入精致的扇套,还给谢景晹。
" 我说过这不是……" 他还想辩解。
" 谢兄,我也从没见过你如此极想辩解的样子。看来你得好好想想要如何对待这位红颜知己了。对了,这位红颜的名字里可有个秋字!" 吕绍庭眼露嗳昧的道。
" 吕兄怎知?" 谢景微讶。他怎会知道姚忆秋?
" 谢兄,旁观者清,当局者迷啊!听我的,好好思考一下你要怎样对待这位红颜……要不要我爹给你做个现成媒人,免得他整日要我娶亲,你也算是帮我一个忙,如何?" 换吕绍庭促狭的看着他了。
一番话说得谢景晹眉头微蹙,不多言语,只是默默握紧了精致扇套里的扇子。
自从被柳家退了婚,吕绍庭的生活还是跟以前一样,兴一些文人雅士往来,吟诗做对,唯一不太一样的是,他多了一个可以讨论的人——柳汝雅。
虽说柳汝雅后来嫁进了将军府,但因沿海倭寇横行,寒向阳火速赶往浙江沿海,柳汝雅闲赋在偌大的将军府里,更有时间看书了,所以吕绍庭只要遇到对不出的对联,或读书有疑问的地方皆去函询问柳汝雅,而柳汝雅也尽其所能回答。
一段日子下来,他打从心里佩服柳汝雅的才学,也很羡慕寒向阳娶了一位如此才华洋溢的妻子。
那他想成婚了吗?
噢!不!当然不!欣赏归欣赏,现实归现实,对于婚事,他一点儿也不急,倒是吕家二老急坏了,成天在他耳边叨念着,他也恍若未闻。
春去冬来,日子一天天过去,一年后……
吕老爷又在老友家哀声叹气,这里是北柳巷方家。吕、方两家是世交,吕老爷有空就会过来方家坐坐,与方老爷子闲话家常。
" 唉!方老弟,绍庭一直不想成亲,我与他娘都急坏了。"" 吕兄,这也是没办法的事。绍庭书读得多,凡事都有自己的见解,旁人是替他急不来的。" 方老爷安慰道。
" 真不晓得他在想些什么!都已经二十三了,再拖下去,恐怕等到我白发苍苍了都还抱不到孙子……唉!" 吕老爷摇摇头。
正当方老爷欲开口再安慰吕老爷时,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他,在马蹄声之后是爽朗的女声," 啊!是吕世伯。"吕老爷打量着眼前跳下马充满活力的姑娘,但见她一身劲装,扎了个时下风行的挑心髻,双眼晶亮,粉颊红扑,樱桃小口,唇瓣是有光泽的鲜红色,因运动的关系,她光洁的额头上满是汗珠。
" 这是……" 吕老爷迟疑了一下。他认得这姑娘吗?
" 群瑶!一点儿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。我不是告诉过你,姑娘家说话要轻声细语,哪是像你这样喳喳呼呼的。" 方老爷低斥。
" 人家是看到吕世伯来了,进来打声招呼而已。吕世伯好啊!"" 好!好!" 吕老爷点点头回应。
方君瑶笑了笑,便转进偏厅去了。
" 这是……" 吕老爷问着方老爷。
方老爷叹了一口气," 没错,吕兄,这就是我那个一点儿都不像姑娘家的小女。"" 原来是小君儿啊!长得亭亭玉立了,我刚才都认不出是哪家的姑娘这般标致呢!"" 唉,吕兄,你家绍庭是人人抢着要,我这个女儿可是连媒婆听了都退避三舍啊!说起这,我的烦恼可不比你少。"" 怎么!" 吕老爷现在对任何未许配人家的闺女都很有兴趣。
" 君瑶从小没了娘,我一个男人家也不会带小孩,就成天让她跟下人玩在一起;哪里知道等我发觉,她已经成了现今这个样了——整天骑马在外晃荡,穿得男不男、女不女的,说是骑马方便;还有,你瞧她说话粗声粗气的,她这样才像个人,要她学那些嗲声嗲气的女人,她宁可去撞墙。"这倒有趣了!吕老爷听了,双眼闪闪发光。
方老爷抓住这机会,向老友大吐苦水。
" 君瑶今年也十九了,再许不到人家,就是笑话了。可你知道她怎么说吗!她说那她就出家为尼,终生不嫁,不会浪、费家里米粮,也不会让别人看了碍眼,一生逍遥自在,优游人间……你看看这像姑娘家讲的话吗?满脑子奇怪的想法……我真是为这个女儿伤透了脑筋!"吕老爷闪亮的双眼一眯,低头想了一下,过了一会儿,他抬起头,神秘兮兮的对好友说道:" 方老弟,只要你同意,我有个法子可以解决咱们俩头痛的问题……" 他压低声音与方老爷商量着。
" 这……这不是委屈了绍庭那孩子吗?吕兄……这不好吧!"" 反正那不肖子打定主意不成亲,这辈子大概也挑不到喜欢的姑娘了,倒不如就由我做主,让群瑶做他媳妇。而且绍庭与瑶也算是青梅竹马,感情可以慢慢培养。" 吕老爷这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,明的不行,就来暗的!
" 可是……" 方老爷还在犹豫。他不想残害吕绍庭那般的好孩子啊!
" 方老弟,你只要告诉我你答不答应。" 吕老爷一脸笃定的看着老友。
错过这村,就没那店了……对不起了!绍庭。
方老爷一咬牙,像是悲壮牺牲的烈士般宣布——" 成交!"烫手山芋丢出!
第二章
十天之后,吕老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办妥了吕方两家的亲事。
当吕绍庭知道自己即将成亲时,距离婚期只剩三天。他想溜,可是吕老爷令十名大汉看守他,拜堂当天硬是被披上大红蟒袍,押着完婚。
那方君瑶也好不到哪里去。她比吕绍庭早一点儿知道,但也没机会逃,方爷甚至威胁她如果不乖乖拜堂成亲,就要和她断绝父女关系。方君瑶顽皮归顽皮,可是很在意自己的爹爹;要她一辈子不与爹亲往来,她可受不了。
所以小俩口就在心不甘、情不愿的情况下成亲了。
方君瑶身穿精致裁制的嫁衣,坐在床沿。
闷死了!一大早就上水粉、抹胭脂、穿嫁衣、带凤冠的……这么长的懦裙教人怎么走路啊!爹还教她今天千万要端庄点……哼!她平日不端庄吗?要她像一般姑娘家扭扭捏捏的,做不到!
这吕绍庭怎么还不进来!虽说时节是秋天,但这头巾遮着脸好气闷……算了,他们俩又不是没见过面,先拿下来好了。方君瑶伸手就想把大红盖头拿下。
" 不行啊!小姐,老爷交代一切要按着规矩来,这红巾掀不得的。" 方君瑶身边的丫环小旋急忙说着。
方君瑶才不管这一套,小手一拉,就把大红喜帕扯了下来,露出一张经过仔细妆扮的脸。瓜子脸上有一双灵活的灿眸,笑起来两道柳眉似弯月,光滑细腻的粉颊,小巧的薄唇有着好看的唇形,算得上是美人了;而除了姣好的外形,她还有一股活力健康的美。
" 小姐!" 小旋慌了,忙要将大红头巾盖回方君瑶的凤冠上。
方君瑶一起身,小旋矮她一截,根本盖不到。" 小姐!" 她着急的喊了一声。
" 免了免了!小旋,别忙了,吕绍庭那家伙今晚是不会进来了。"喝!居然称自己的夫婿是" 那家伙" !
方君瑶伸手解着头上的凤冠,继续道:" 我打从小时候就知道他是一个书呆子,整天不是孔子、孟子,就是朱熹、程颐,头脑都给弄呆了。" 她顺利解下凤冠,放在桌上。
" 他不愿成亲是大家都知道的事,前些时候不是还弄个对联招亲吗?简直别扭!不愿成亲就直说,何必弄得大家鸡飞狗跳!我爹明知他这种个性,还要我嫁他,简直是将我往火坑里推!" 她解开美丽嫁衣的盘扣,一双手忙碌不停。
是将吕绍庭往火坑里推吧!小旋心底想着老爷叨念的话,低头忍住笑。
方君瑶不觉,继续说道:" 吕绍庭既然不愿成亲,今晚就不会乖乖就范,他现下一定在书房,或在其他什么地方睡。反正他今晚是不会到这儿了,等下去也是白等,倒不如宽衣就寝。" 她将衣服的扣子全解了。
" 可是……" 小旋看着桌上的交杯酒,又想起老爷的话——切要按着规矩来。
" 小旋,别担心,我这就把酒给喝了,别人也看不出那家伙喝了没。" 她大刺刺的将嫁衣脱甩在椅背上,拿起酒杯。
又是" 那家伙" !
" 可是……" 当贴身丫环小旋还在犹豫时,方君瑶已经将两杯酒全喝下肚。
" 好了好了。小旋,帮我卸了这些个胭脂水粉吧,我要睡了。" 她向贴身小婢招招手,还打了一个小小的呵欠。
方春瑶就在小旋的服侍下,除去喜气的粉妆,宽衣就寝。两杯酒下肚,她睡得可香甜呢!
吕络庭进房时,看到的就是这景象。新娘已经卸下所有象征喜事的装扮,像个没事人似的安然睡在喜床上……这是什么跟什么啊!
吕绍庭看着沉睡中的方君瑶,生起气来。他因着父亲的面子,捺着性子在外边应付宾客,好不容易撑到进洞房——原本他想既然已经成亲,就应该当着新娘的面将话讲明白。他不愿成亲,但也不会虐待她,只要她不来烦他就好。
另外,他也想领略一下用喜秤掀盖头的乐趣——听那些文人雅土说,那真是最浪漫遐想的一刻——然后就与新娘子喝交杯酒。
但这些都在他进到喜房时落空。没有华服盛装!没有喜秤掀帕!没有交杯互敬!什么都没有!
更可恶的是,他应付完宾客累得像什么似的,新娘子却像是在自己家里般的熟睡?
方、君、瑶!
吕绍庭咬牙切齿的瞪着眼前的美人儿,恨得牙痒痒的。但他的修养让他不能爆发——生气有损文人气度,更何况他还是信奉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的儒生呢!
瞪了床上的方君瑶一会见后,他无可奈何的步出喜房,转身往书房去。mpanel(1);隔天,方君瑶在丫环的服侍下梳了个当时盛行的牡丹头。牡丹头是一种较蓬松的发臀,将所有头发梳至顶部扎紧,将头发编成数股,再单独往上卷,用发簪挽住,发髻犹如一朵盛开的牡丹。
小旋帮主子梳成牡丹头,与其说是跟着盛行风走,倒不如说头发弄乱了之后可以很快再扎好——她又不是不晓得自家主子的个性!唉,老爷交代她千万要看紧小姐,别让她再去骑马什么的,可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,这可能吗?
插上几支金镶玉莲花头簪,及璀璨亮丽的金凤簪,装扮好的方君瑶" 看" 起来美极了!
可她一走路——" 哎呀!小旋,这裙子能不能改短一些!绊着脚,难走啊!" 方君瑶撩着裙子道。
" 小姐,走慢些就不会了。" 小旋小心翼翼的扶着自家主子,她可不愿自己将小姐装扮得美美的心血因主子跌跤而毁于一旦。
好不容易,在婢女的扶持下,方君瑶在正厅拜见公婆。
" 爹、娘。" 她说得拗口,不过也算是了。
" 吕老夫人是个和气的人,连忙向前扶起了方君瑶。" 乖媳妇不用拘礼,自此大家都是一家人了。"'吕老爷看着眼前美丽的媳妇,笑得很开心。不过……
" 绍庭那孩子呢!" 吕老爷看到儿子没陪着媳妇一起来拜见,觉得有点儿奇怪。
" 爹,我在这儿!" 吕绍庭从外边走进。
" 怎么没陪着你的媳妇儿呢?" 吕父责怪着儿子。
" 我这不就来了吗?" 吕绍庭老大不情愿的说。
" 好了好了,来了就好。绍庭,快带着君瑶下去歇息。" 吕母打着圆场。
吕绍庭这才正眼看向自己的新婚妻子——呃!这是方君瑶吗?小时候的她皮得跟男孩似的,什么顽皮捉弄人的事一定是她带头起哄。他长她四岁,算是兄长,可她小时候也没把他放在眼里,照样捉弄他。随着年纪增长,两人才渐渐没玩在一起。
他印象中的方君瑶是又瘦又黑,野得像男孩的娃儿,所以当他听到父亲竟要他娶方君瑶时,他有一刻还真的是抵死不从哩!
怎么这会儿……这俏生生的美人儿真的是那个野丫头吗?一双如秋水的美眸,噙着笑的樱唇,粉嫩的红颊,在华服美饰的衬托下,她很美,与小时候的印象相去甚远。
吕绍庭这一看,真是看呆了。
" 绍庭,咱们走吧!" 方君瑶丢给他一个甜美的笑容,巴不得赶快离开这儿。她要换下这一身别扭的服装。
吕绍庭像是失了魂般,愣在原地。方君瑶大方的牵了他的手就往外走,但裙太长了——" 唉呦!" 她差点跌跤,连忙抓住他的衣襟。
吕绍庭像大梦初醒般,赶紧扶住她。" 你还好吧!"" 不……不要紧的。" 她不想在人前丢脸,说她连走路都不会,便红了脸低着头。可恶!穿裙子怎么这么难走啊!
吕绍庭见美人含羞,煞是美丽,不自觉的握紧了她的手,体贴的说:" 你大概累了,我送你回房。" 他完全忘了昨夜累得不像样的他是如何瞪着在床上睡到打呼的她。
吕家两老看着小俩口卿卿我我的样子,笑得合不拢嘴——这下抱孙有望了!
一回到房里,方君瑶立刻甩开吕绍庭的手," 放开我!"喝,差这么多!刚才在正厅可是她先抓着他的手的耶!
吕绍庭挑高眉看着她。听她说话的口气,看来这椿婚事她也是不情愿的。
他等着她说话,但她不话,只急着要将身上的衣服换下。她伸手拉开衣带,将湖水绿的外衣脱下……
吕绍庭见状,双手遮眼," 方君瑶,你做什么!快将衣服穿上!"非礼勿视!非礼勿视!吕绍庭在心中急急的念着。
" 啧!绍庭哥,你还是那副读书人的臭脾气。今日就算你看到我的身子,那也不算什么,毕竟咱们已经成亲了啊。" 方君瑶将她的便装穿上,那是上边短襟,下面是长裤的便装,现在她正在绑短襟的衣带。
" 胡扯!我们又还没有圆房,不算成亲的。" 吕绍庭不敢放下双手,怕看到不该看的景象。
" 绍庭哥,你想过了昨夜,谁还会相信我们是清白的!" 她拉起长裤套上。
" 我又没在喜房过夜。" 他辩解。
" 别人又不知道。" 她摸索着裤头的带子,俐落的将它绑好。
吕绍庭说不过她,只好道:" 暧!你赶紧穿好衣服,这样才好说话。"" 穿好了,你可以放开手了。" 方君瑶故意绕到他面前说着。
感觉到她吐气如兰的气息,吕绍庭犹豫着要不要放开遮着眼的手。
" 别扭!我都说我已经穿好衣服,你可以把手放下了!" 方君瑶嘟着小嘴,转身坐在靠墙边的太师椅上。
听到方君瑶的声音离自己有一段距离,吕绍庭这才把手放下。眼前的她已卸下刚才的华服,拔下光彩亮丽的头簪,身穿劲装,只是脸上的胭脂水粉还没擦去。
就算穿得很" 奇怪" ,她还是美丽的。
只不过这男不男、女不女的装扮……吕绍庭咳了一下," 你爹都让你这样穿的?"" 怎么,你不满意?反正只要我穿得舒服自在就行了,管别人怎么说。绍庭哥,你要看不顺眼,就请便了。" 方君瑶用无所谓的语气道。
" 你!" 吕绍庭搞不懂为何她从小时候同他讲话就没温柔过。
" 别生气,绍庭哥,你应该知道我从小就是这个样子。"这倒是!
她俐落的站起身,看着眼前的夫婿。" 嗯……你没有话要同我讲吗?" 她要他先讲出口,否则爹又要说她不懂事。
" 对,我的确有话要同你说。" 吕绍庭经过她提醒,倒想起了自己先前的打算。
" 嗯?" 她对着他笑,一种很和善的笑。
那彩虹般的笑容差点又让他忘了要说些什么。他不自在的咳了一声。
" 我说,咱们两个……成亲也不是自愿的,所以……" 他停了下来,斟酌着最恰当的说法。
" 所以?" 她看着他,用眼神鼓励他说下去。但这种热切的眼神却让他认为接下来的话很残忍而迟迟不敢说出口。
" 那……" 吕绍庭迟疑着,很想说出口,却又怕伤害她。
面对吕绍庭的吞吞吐吐,方君瑶心里还在犯嘀咕。从小就是这样,自以为是文人雅士,说话咬文嚼字,不痛不快的,真不晓得这样有什枚好!
" 我想绍庭哥的意思是咱们只做挂名夫妻,表面上做做样子,私底下两人的生活互不干涉,这样你对你爹、我对我爹也算有个交代,至于以后,就再慢慢琢磨,看要怎么办才妥当。" 方君瑶不慌不忙的说出两人心中已存在的共识。
" 你……你怎么……"" 你是想问我,怎么知道你心理想什么是吧!告诉你,你从小就是这副死脑筋,说话拗口,不干不脆的,偏又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,让人一读就懂。你不想成亲,全绍兴府都知道,就算不知道,也让你爹宣扬得人人尽知了。今日要是我硬巴着你,而你又不理我,我不就像个傻瓜吗?我才没那么笨,早知道你会提出挂名夫妻的要求。更何况我本来也不想成亲,与其被我爹念到耳朵长茧,倒不如与你做挂名夫妻来得省事,所以就这样了。" 方君瑶连环珠似的讲完,双手抱胸,微倾着头看他,一副鬼灵精样。
吕绍庭看着地,不知道要说些什么——话都被她说完了啊!
" 那……那就这样吧!" 他好不容易逮住一句话,说完便匆匆逃出房去。
看着匆匆离去的吕绍庭,方君瑶不禁嘟起可爱的小嘴,娇嗔道:" 什么嘛!好像我很可怕似的……"接下来的日子,两人倒相安无事。吕绍庭与他那些文人朋友往来,切磋学问,常常窝在书房里,方君瑶则是镇日往外跑,骑着她的爱驹" 雷电" 驰骋撒野去,彼此互不相涉,很少打到照面,也就没什么摩擦。
几个月后,冬天来临。
今年绍兴雪下得早,特别的冷。今日吕绍庭在书房接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柳汝雅死了!
怎么会?
吕绍庭心里震惊不已。前些日子不是还请她帮忙想想" 独立板桥,人影、月影不随流水去" 这上联应该怎么对吗?
结果柳汝雅对出" 孤眠茅舍,诗魂、梦魂进逐故乡来".对得好极了,他还拿给一些书院的朋友看过,奇文共欣赏呢!怎么这会儿就香消玉殒了呢?
可惜了!
这事……会不会跟寒向阳有关?听柳汝雅的贴身丫环巧儿说将军似乎对她不太好,至于是怎样个不好法,巧儿只是脸红的摇摇头,什么也不说。他要成亲前,还托巧儿带封信给柳汝雅告知他要成亲的消息,免得她老是因为退了他的聘而耿耿于怀。不知她收到没!
现在也无关紧要了,因为人都已经不在了……唉!
真是自古红颜多薄命,这般才情甚高的女子都躲不过老天的嫉妒。惜哉!惜哉!
正当吕绍庭在书房为柳汝雅突如其来的噩耗伤感的时候,方君瑶神采奕奕的推门进来,见他面容凄惨哀伤,好奇的问道:" 绍庭哥,怎么了?怎么你好像很难过的样子?"" 没什么,只是感叹一个好女子就这么离开人世了。" 吕绍庭深吸了口气,收起情绪,清清嗓子。" 你来有什么事吗?"" 没事就不能同你讲讲话吗?" 她有点儿耍赖地道。
" 我看你是因为冬天来了,到处冰天雪地,没法子骑马兜风,才转到我这儿来吧?"真是知她者莫若绍庭哥啊!
方君瑶眼露佩服,笑吟吟的看着他,吕绍庭瞬间微红了脸——他脸本来就白净,稍微一激动就红了脸,有时方君瑶还会取笑他脸皮比姑娘家还簿,至少她就不会动不动就脸红。
每次吕绍庭见她那双美眸噙着笑看着他,他就会不自觉的脸红,几个月下来,方君瑶也习惯了,认为他只是激动而已。
" 绍庭哥,说说你那个红颜薄命的朋友吧?说出来心里会好过些。" 方君瑶一脸正经的说道。
吕绍庭看了她一眼,她分明是因为外边冰天雪地,百般无聊才转到他这儿的,不见得会对他的事感兴趣。不过能找个人说说话也好。于是他倒了一杯碧螺春给方君瑶——碧螺春是江苏吴县的名茶,拥有色翠、香郁、味醇、形美等优点。但这些她都不懂,她只知道他书房里的茶很好喝,咕噜咕噜的喝了一杯,空杯往他面前一摆,还要!
" 事情要从一年多前讲起……" 吕绍庭又倒了一杯给她。他眯起了眼,开始沉浸在回忆里。
随着吕绍庭的诉说,书房里不时穿插方君瑶的惊叹声。
" 真的!" 、" 她好有才华哦!" 、" 这是她对的下联!好样的!" 方君瑶是个唱作俱佳的听众,吕绍庭在这些夸张的呼声下讲得更起劲,不自觉中悲伤的情绪已远离,两人就这样在书房聊了一下午。
到了晚膳时分,方君瑶的肚子老实不客气的咕噜咕噜叫了起来。
" 绍庭哥,我要用晚膳了啦!肚子饿!"" 好好!咱们这就去用膳。" 吕绍庭像哄小孩似的跟方君瑶讲话。
" 绍庭哥,今天我跟爹娘禀过了,晚膳我们在房里用。" 两人朝着留园走去,那是他俩的新婚院落,自己的天地,吕家二老也交代仆人没事不要打扰小俩口,目的是希望能早日抱孙。
" 哦?是有什么事吗?" 如果没有特殊的事,吕家通常都是一家子一起用膳。
" 唔……嗯……因为……" 倒变成方君瑶扭扭捏捏的了。
这可真难得!
吕绍庭露出兴味的眼神看着她,如冠玉的脸漾起一抹浅笑," 说吧!你一定有事,否则不会缠着我一下午。"" 是……是这样的,小旋今晚帮我煮了一些东西,我……我不想独自享用,所以……所以……" 她看了他一眼。
" 所以你就找我!" 吕绍庭帮她接下去,人倒停了下来。
她红了红脸,拉住他的手," 唉啊,就是这样啦!反正人都到了,就到里面一块儿吃吧!" 柔软的小手牵住他修长骨感的大手,有一瞬间,他觉得自己的脸也红了。
方君瑶拉着他的手推开房门,一桌的美馔已经摆好,真是色香味俱全。
" 绍庭哥,坐。" 她将他按在桌前圆椅上。
吕绍庭瞥见桌上除了一般的家常莱外,还有一碗八宝粥——呃,或者说是红豆粥,因为碗中的红豆比其他的馅料还多。还有就是……有酒!奇怪了,他在家向来不饮酒,平日也不见她喝,那这酒是——方君瑶俐落的倒了两杯酒,一杯端到吕绍庭面前。" 绍庭哥,我敬你!" 说完,她的酒杯立刻见底。
他看着她干脆的喝完手上的酒。" 你今天是怎么了?喝酒喝得又快又急。" 有事!一定有事!
她神秘的笑了一下,眼睛又弯成彩虹状。" 因为今天是特别的日子啊!绍庭哥,快喝了你手上那一杯,咱们今晚就来个不醉不归!" 方君瑶这话说得豪爽,像男孩子似的。
吕绍庭倒习惯了。从小看她,这性子就没变过。
" 你先说是什么事,我才喝。" 他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觉。
" 因为今天啊,是我……是我呱呱坠地的日子!" 她高兴的跳到吕绍庭前面," 绍庭哥,我二十岁了耶!" 她开心的像个小孩。
原来如此!
吕绍庭微微一笑,举起手中的酒杯," 那就祝你福如东海、寿比南山了!" 他将杯中的酒喝下。
咳!这……这是烈酒啊!
她没搞错吧!一个姑娘家喝这种酒!算了,她从小就是男女不分,不要太追究了。
" 绍庭哥,拜托,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头,什么福如东海、寿比南山的。每年这天我家的厨子都会为我备碗八宝粥,我爹无论多忙,今天也一定会抽空陪我,我与我爹就一边吃红豆特多的八宝粥一边聊天。爹爹每年都会听我许一个愿望,然后啊……我的愿望隔天就实现了!雷电那匹马就是这样来的。一年当中,我最喜欢今天了!" 她滔滔不绝的说着,却掩不住眼中些微的失望。
是了!今年她已出嫁,自然就不能与她爹相聚了。听小旋说,她皮归皮,心底倒挺敬重她爹的,想来今天她无法与爹亲一起聊天吃粥,心里一定有些落寞。难怪她白天会到书房寻他,原来是想要人陪啊!也罢,今日听到柳汝雅的噩耗心里怪不舒服的,陪陪她也好。
吕绍庭拿起酒壶,将她的杯子倒满。" 方君瑶,我虽然不是你爹,但我倒可以听一听你今年的愿望。" 他看到她的眼珠子在转动——小时候这动作通常会令他头皮发麻,因为这代表她在打一些捉弄人的坏主意。
" 喂!可先说好,我不保证你的愿望一定可以实现啊!" 他赶紧画清界线。她爹宠她,他可不宠她——他不宠她吗?
去去去!这个紧张的节骨眼,这个问题先不要来烦他!
他紧张的看着她,生怕她会提出东海龙王角、瑶池莲花座之类古灵精怪的东西。
方君瑶看他这副紧张样,故意道:" 我——还没想到!" 吕绍庭呼出了梗在心头的一口气。还好这丫头没给他出什么难题。
看着吕绍庭松了一口气的样子,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," 绍庭哥,你八成是小时候被我整惨了,才会有那般可笑的表情。来顺顺气,免得你怎么了,我爹可是会说我不懂事的。" 她小手搭在他胸前帮他顺气,那柔软的触感、亲密的举动,又让他微红了脸。
" 不要激动嘛,绍庭哥。我二十岁了,不再是以前的野丫头,不会出什么怪招的。" 她以为他又激动了起来。
吕绍庭情古怪的看了她一眼。
" 怎么,你不相信我?" 她扬起柳眉。
" 我不是不相信你,而是这话由你口中讲出,感觉很奇怪。你该不会是要说:我不会出什么怪招,我会出很奇怪很奇怪的怪招吧!"" 绍庭哥!" 她嘟起可爱的小嘴。
" 好了,不闹你了。你今天是寿星,快吃了那碗红豆特多的八宝粥,凉了就不好吃了。"" 我爹都会喂我第一口。" 她仍是嘟着艳红的小嘴。
嗄?难不成她是要他……
方君瑶一双灿眸紧盯着他。她就是这个意思!
唉!误上贼船。说什么二十岁,她根本还是跟小孩子一样嘛!算了,就当是哄小孩吧,寿星最大。
吕绍庭舀起一匙八宝粥。" 我要红豆多一些。" 她像小孩一样喊道。
吕绍庭特意多舀些红豆," 来张大嘴巴,啊——" 他真的像是在哄小孩。
方君瑶张开檀口,露出粉红的丁香舌,吕绍庭一见,又是脸红,赶紧将粥品喂进她的嘴巴,塞得她一张小嘴满满的。
" 嗯——" 她心满意足的吃着,表情好幸福。
" 好啦,接下来你自己吃吧!" 他赶紧将整碗粥推到她面前。
" 嗯。" 她乖乖的点头。
她还满可爱的,只不过跟文静贤淑的姑娘家比起来好动一些,衣服穿得怪些,说话直一些,动作粗鲁一些,琴棋书画不懂一些,其他的也还好嘛!
天!说完这些还有其他的吗?
方君瑶很快的吃了一些八宝粥,然后她就拿起酒壶往自己的酒杯倒酒。
" 喂!方君瑶,姑娘家不应该碰烈酒的。" 他怕她喝醉。
" 没关系的。我爹说得等到我二十岁才可以喝酒,今天我二十了,自然就可以啦。" 她边说边把酒杯倒满,也把吕绍庭的酒杯注满酒液。
" 你要是喝醉了怎么办?" 他瞪着她。
" 放心,我不会醉的。洞房花烛夜时交杯酒就是我喝掉的,我也没醉啊!"想起那一晚,吕绍庭就没好气,顺手将杯中的酒给喝了。他的酒量不错,平日在外头,一些朋友在一起总会朗诵诗词、饮酒作乐。
" 啊!绍庭哥,你先喝了,偷跑!" 方君瑶忙不迭也将自己杯里的酒干了。
就这样,在冬天下雪的夜晚,两人在留园主房里饮酒作乐,颇有" 晚来天欲雪,能饮一杯无" 的情怀。
反正在自家房里也闹不出什么事,吕绍庭就由她了。他夹起清炖狮子头吃着,方君瑶还是猛喝着酒。
渐渐地,酒精逐渐了影响她的意识。方君瑶从没有喝过这么多酒,在几杯黄汤下肚后,已略有醉意。她美目流转,双腮泛红,面若桃花。
吕绍庭看她的样子,就知道她醉了。这可如何是好!她会不会吐得他一身啊!但在担忧之余,他更怕自己会被她吸引过去。
他嘴上虽是不说,心里可是很清楚方君瑶已非小时候那个瘦巴干瘪的野丫头,她现在是亭亭玉立的姑娘,美丽的容颜、柔软细腻的肌肤足以使男人发狂!这点光是从平日她滑腻的小手碰到他,他胯下立即有反应就可看出。
没想到下一刻,惨剧立即发生——方君瑶抱着吕绍庭猛亲,说他是普天之下最英俊的男人,她还称赞他的眼睛,好像会把人吸进去似的,还说她小时候见着他就想欺负他,因为——" 你看起来就一副欠欺负样!"
第三章
" 方君瑶!你胡说些什么!你醉了,我扶你上床歇息,我要回书房了。" 吕绍庭急急想脱身。君子非礼勿动!现在他们孤男寡女的抱在一起,成体统?
他忘了他与她已经拜堂成亲,是夫妻了。
" 不要!" 她紧搂着他,坐在他腿上,醉眼惺忪,吐气如兰,整个人就腻他身上,磨蹭着他修长的身体。
虽说吕绍庭文质彬彬、举止合宜,但面对女子的主动,他还是会有反应的,可是他不要啊,这于礼不合!
怎么会于礼不合呢?他俩是夫妻啊!或许在吕绍庭心里,从来没承认过娶妻的事实。
" 方君瑶,我抱你到床上,你好好休息。" 他抱她到床边,但她却极不合作,整个人不安分的扭来扭去,让他充分碰触到她柔润香馨的胴体,白净的脸皮红潮不断。
好不容易将她安置在床上,他正待离去,她却——方君瑶嘴里嚷着热,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的脱了下来;吕绍庭的双脚像是被人钉住了似的,一步也走不开。
他看着美人解衣,体内欲火迅速被撩起。
不行!非礼勿视!非礼勿视!他脚移不动,手总可以动吧?他艰难的举起双手遮住眼睛。" 喂!你赶快穿起衣服,不准赤身裸体,听到没?"她醉了,怎听得到呢?
算了,将被子盖在她身上,这样就不会看到不应该看的地方了。吕绍庭打定主意,立刻动手掀被盖人。
" 嗯——不要!好热啊——我还要脱——" 方君瑶不但推开了吕绍庭帮她盖上的被褥,还快速地将自己的抹胸也脱了下来,雪嫩的上半身裸露出来,浑圆的乳房因酒意发作而剧烈的起伏着,双颊两朵红云,衬托着迷蒙的双眼,全身上下只剩轻薄的亵裤。
吕绍庭倒抽一口气,他全身血液逆流,欲火高涨他甚至觉得自己流鼻血了!
眼前的景象让他的理智几乎崩溃,更糟的是她还腻贴在他的身上,又摸又拉的。
" 来麻!陪我再喝一杯嘛!绍庭哥——" 最后那一句可真是又甜又嗲——不行!再这样下去会" 出事" 的!
吕绍庭勉强舔了舔干燥的嘴唇,用沙哑压抑的声音道:" 方君瑶,你醉了,上床,乖乖休息。" 他像在与小孩说话般。
" 绍庭哥……你不热吗?来……我帮你把衣衫卸下……" 方君瑶说着说着,动手脱起他的衣衫。
吕绍庭从没有见过女子如此主动大胆的行径,一下子愣在那儿,等回过,上半身已经赤裸,露出结实的胸膛。
" 住手!不许这样!" 他的理智已经快崩溃了!他抓住她的手,试图将她安置在床上,可是却被方君瑶反手一扣,整个人跌进大床。
该死!她整天跟那些江湖朋友练什么功啊!别看她手小小的,她的手劲可是又大又猛了。
吕绍庭白净的脸上尽是激动与红潮。老天爷!他今天要是能全身而退,一定将府里的酒全藏起来,再请最好的戏班子酬神三天……
可惜老天爷不想听戏,忽略了他的求救。
突然,方君瑶一脸正经的看着他,按住他的肩头说道:" 绍庭哥,我想到我今年的愿望了。"都什么时候了,她还想着她的愿望!
" 你……你说看。" 该不会是要他侍寝吧!
" 以后……" 她的小手摸着他好看的俊脸," 以后不准再叫我方君瑶,或是喂啊、你的。要叫我小美人儿或是小瑶儿。嗯……君瑶也可以啦……就是不准连名带姓的喊我。" 她像女皇般宣布。
小美人儿?小瑶儿?
" 答不答应?" 她使劲的摇着他的肩头。
寿星最大!酒醉的寿星更大?
" 好好好,我答应。你不要压着我,让我起来。" 只要离开床,危机就解决了一大半。
" 那你叫我啊。" 她眼底带着媚笑。
" 嗯……小……小美人儿。" 他快闪到舌头了。
方君瑶满意的笑了,她醉眼迷蒙的俯下身——不!
吕绍庭狠抽了一口气。她……居然在舔他的胸膛!
" 嗯……麦芽糖……好好吃哦……" 方君瑶把他的胸膛看成麦芽糖,很高兴地用粉红色的小舌舔着。
还说她二十岁!有二十岁的人会吃麦芽糖的吗?吕绍庭对自己在清白即将不保之际还想起这种蠢问题,可真是咬牙切齿。
非礼勿动!非礼勿动!" 要他保持冷静,等她玩累了,自然就会睡着了!
于是吕绍庭咬着牙不动,白净的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,强迫自己忽视身下那又热又烫的需求。
但有个人一直动个不停。" 啊……还有梅子……" 她把他胸前的乳头看成梅子,用牙齿轻轻啮咬着,吕绍庭像是被电流穿过般,全身颤抖了一下。
" 非礼勿动" 随风而逝,碎成片片!
" 这是你逼我的!" 备受挑逗的吕绍庭将酒醉的方君瑶压在身下。
他快速除去剩余的衣物,俯下身撷取她鲜红的唇瓣,深深的探入,方君瑶也像舔着麦芽糖似的回应他,两舌交缠,难分难舍。
啊……好滑、好甜的麦芽糖喔……
他俊俏的脸不知是因为欲望还是激动红成一片,大掌抚着双颊酡红的美丽容颜,修长的手指轻轻画过刚被疼爱过的鲜红樱唇,柔软的身躯、馨香的发际、醉人的灿眸,他看着她,忽然轻笑了一声。" 君瑶,你说对了……" 他将俊脸埋在她雪白的双乳间," 你真是个小美人儿——"他吻着她一双饱满的玉乳——感觉真是好极了!他伸出舌头沿着浑圆的胸线舔着她。
" 唔嗯……" 好痒!方君瑶动了一下身体,想摆开胸部不明的搔痒。
" 别躲!小瑶儿,这是你挑起的,你就得负责到底。" 他将她身上仅剩的亵裤撕了,大掌在她挺翘的臀部摩挲着。
负责!负什么责啊?不过是舔了他一口麦芽糖,就叫她负责?小气!
" 小瑶儿,你的身子真美!" 吕绍庭大掌抚摸着身下柔美娇躯的每一处。
她的身子当然美啦!否则怎么会叫小美人儿呢?嗯……看在他赞美她的份上,她就不再骂他小气了。
" 尤其是这里……" 他将她的双脚曲起,雪白的足踝抵在她大腿的地方,女性的私密处一览无遗,他身下的欲望早已昂扬坚挺,迫不及待。
不!他……他怎么可以……放开她的脚……色鬼……无耻!
方君瑶扭动着浑身发烫的身子,想摆脱这种双腿大张的不雅姿势,却将身往吕绍庭的方向迎去,让他的手指碰触到她小小的入口。
" 你真是热情啊!小宝贝儿……" 他将修长的手指探入她狭窄紧窒的秘处,手指立刻感觉到一阵吸力,紧紧的、密密的吸住了他。经由手指的触感,他炽热的男性前端渗出了水珠。
小宝贝儿!她没叫他这样说啊!不过听起来满舒服的……绍庭哥果然不坏嘴儿也挺甜的……
方君瑶在恍恍惚惚中微笑起来。
" 小瑶儿,你果然喜欢这样……好!你已经准备好了……" 吕绍庭抽出沾透明滑液的长指,将再难忍耐的昂扬分身对准鲜嫩的小穴缝,猛力挺进——" 啊——" 痛!
身体被强力撑开的痛楚冲击着方君瑶,她皱紧了小脸,吃力的睁开眼睛,从微露的眼缝中看到一向斯文有礼、俊拔优雅的吕绍庭居然像一头野兽般侵犯她。
他满脸通红、喘气连连、额头全是汗珠,而那一双平日温和的双眼现在居然像是野兽,如此狂妄、如此凶猛,仿佛已看上的猎物绝不允许她逃脱!
不!她怕!这不是她认识的绍庭哥,绍庭哥绝不会这样!
放开她!他不是绍庭哥!
" 绍庭哥……救我……" 她皱着小脸,檀口无意识的吐出求救话语。
他本想让她适应自己的侵入再抽动,但她在身下呢喃的声音像是要求快些解脱似的。
" 你真不是普通的姑娘啊!小美人儿。" 吕绍庭咬着牙低笑一声,随即不客气的律动起来。
要快些儿是吧!小瑶儿,我就如你所愿!
他抬起她一条修长均匀的腿勾在自己肩上,将身下的男性抽离一点儿,再完全贯入,凶猛的、狂妄的贪求她的柔美。他蛮横的撑开紧窒的女性秘处,肉体的结合使他得到通体的满足。
痛啊!不要!绍庭哥,你用什么在戳我……不要!不要再戳我了……
" 啊——" 方君瑶在恍惚之间嘤咛出声。
那声音却像是催情剂刺激着吕绍庭,身下的男性更加硕大、硬挺。他加大抽插律动的幅度,尽情的在雪白的胴体内狂奔驰骋。方君瑶窄小的花径肉壁紧紧的吸吮住他男性的前端,随着进出的激烈,花穴的窄缝里流出透明津液,滋润了他的炽铁,沾得湿透的男性分身更加顺畅的撞击着花心深处,一次又一次的彻底贯穿?
吕绍庭气息粗重的侵犯着身下柔美的身躯,此刻的他不再斯文、不再优雅,他像只狂兽尽情的侵入、用自己坚硬的钢铁凌迟着毫无抵抗力的美人儿!
痛!绍庭哥…快停止……不要了……
" 绍庭哥…快……" 她没力气说出" 停止" 二字。
吕绍庭额头满是汗,咬牙切齿的说:" 小瑶儿,你真是来勾我的魂儿的……"男性瞬间加快抽插的速度,点点白光轰的一声在方君瑶的脑中炸开,她起伏不定的玉乳、紊乱的呼吸,呼应着他的生猛贪求。倏地吕绍庭仰头呻吟,身下狂热澎湃的男性痛快的释放了累积多年的欲望——
第四章
从那一晚后,吕绍庭再看到方君瑶总是会脸红,倒是方君瑶挺大方的。虽说她对那一晚印象不多,不明白为什么他喂她吃八宝粥会吃到她身上去,不过这种事一旦做了,就复水难收。她不是死脑筋的女子,失了身只会呼天抢地,她开始想以后要怎么办。
绍庭人不错,虽然别扭了点,但至少不会向她要求东、要求西,如衣服一定要怎样穿,讲话一定得怎样。他外表斯文白净,玉树临风,吕家也算是富贵人家,生活上不会亏待她,怎么样算,她都划算……呵!她爹还真是帮她找了一门好亲事。
只是她没想到真的会和绍庭哥发生亲密关系,这样她日后就不能潇洒的离去了——她还想去做侠女呢!
既然做不成侠女,那就好好做吕家媳妇好了。人生有几十年,可不能这几十年都与绍庭哥大眼瞪小眼吧!
她打定主意后,就喜孜孜的跑去找吕老爷商量,说她要学着做生意,做一个尽责的媳妇。吕老爷听了乐不可支,他本还在烦恼儿子对经商没兴趣,将来吕家这棒子没人接,现下听了媳妇自愿帮忙,当然忙道好。
吕老爷告诉方君瑶,现在天候正冷,等春天温暖些,再带她出去见见世面。他对这个活泼的媳妇很有好感,在正厅笑眯了眼。
方君瑶从正厅出来后,经过书房,见吕绍庭又在那儿看书——说是看书嘛,却又像在发呆,两眼呆滞的盯着桌上的书,动也不动,活像老僧人定。
那一晚的旖旎交缠在他脑中挥之不去。他从没想过她居然是如此诱人……那一晚他不断的需索她的身子,完全忘了理学大力倡导" 存天理,去人欲" 的主张。他多可耻啊!居然在女体的魅惑中失去了应有的自制力。万恶淫为首啊!罪过、罪过!
他知道沉迷在女色中是不对的,偏他又天天想起她,想起两人交缠的那一晚,多么激情、多么快乐……
他双眼呆滞,他内心痛苦,他为什么不能将眼前的(朱子语录》好好看进去呢?天!谁来告诉他,他是中了什么邪?
" 看书?"一个爽朗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唤醒。
" 啊!没……不对……是……我是在看书。" 吕绍庭狼狈的调了调呼吸,有点儿无措的看着来人。
" 那我不吵你了。" 方君瑶说完就要退出书房。
" 等等……" 他眼露焦急的想留住她,忘了之前还为自己不断想起她而自责。
她停住,转身看着他。
" 那个……你……" 吕绍庭吞吞吐吐的。快想啊!想个借口把她留在书房里——" 你……你的身子还好吗?"方君瑶闻言,俏脸一红,低下头。" 嗯,不碍事。" 瞬间,书房里的气氛嗳昧极了。
吕绍庭心下懊恼,他不是要讲这个啊,看他把气氛弄得多僵!
" 没事的话,我不吵你了。" 她赶忙转身要离开,跟以前落落大方的态度完全不同。
" 等等……" 他又急着找借口。" 对……对了,喝口茶吧!" 他镇定的漾起一抹浅笑。总算让他找到好借口了。
" 你不是喜欢喝碧螺春吗?坐下来,我泡壶茶给你喝,对身子有好处的,小瑶儿。"小瑶儿?
他的浅笑立刻僵住!
方君瑶满脸涨红,逃出书房!
笨蛋!
接下来的日子,小俩口都躲着彼此。吕绍庭的别扭就不必提了,方君瑶也因为他的一句" 小瑶儿" 让她想起了今年的愿望。她原以为那是自己作梦,没想到……居然是真的!
丢死人了!天晓得那天她还讲出了什么教人脸红的话!所以她见到他就躲。
转眼春天到了,今日吕绍庭的一票朋友来到吕府喝春酒。
" 吕兄,近日你读朱子的(生徒问答》有何心得?"吕绍庭干笑了两声," 还是请贾兄先说吧。" 其实他整个冬天都没读进半点儿书,因为他心头一直搁着方君瑶的事。也是他生性别扭,明明已经是夫妻,正大光明的进房去也就是了,但他怕方君瑶说他是伪君子。
因成亲之初是他先提出挂名夫妻,两人就分房睡,她睡主屋,他睡书房。后来两人有夫妻之实了,他还是不进主屋睡,怕方君瑶会说他是趁人之危的小人,趁酒醉侵犯她,再来个登堂人室。也因为刻意躲避,他整个冬天没与方君瑶见过几面。
其实方君瑶根本没做如是想。
反正这吕绍庭自幼就是这副钻牛角尖样,她也就不同他说破,任他躲着她。
" 我这宋代大儒朱熹大力鼓吹革尽人欲、复尽天理,对传统的道学可真是贡献良多。他毕生穷研圣贤经训,言行足以为后世典范。" 贾生说道。
" 是啊,现今社会风气奢靡,男盗女娼,笑贫不笑娼的现象严重,该是咱们读书人重振文风的时候,倡导朱熹、程颐的道学观念,教导女子饿死事小、失节事大的道理,才能革除淫靡之风,重振我大明声威。"" 沈兄所言甚是!" 大家群起附和。
" 对了,吕兄,你成亲也有一段时日了,外头传言你那媳妇活泼得紧,你可得好好开导开导。" 贾生道。
见话题绕到方君瑶身上,吕绍庭闻言一惊," 贾兄是指……"那姓贾的假意的咳了一声," 女人家成亲之后,当然得待在家里相夫教子,可吕兄的媳妇儿常往外跑,不免惹人非议啊!"" 但君瑶并没有做出对不起我的事,让她到外边走走不也挺好!" 吕绍庭很在意别人给方君瑶的评价。
" 吕兄,你还年轻。你不知道,女人家在外边行走久了,心就野了,到时会做出什么事……这就不是你所能预料的了。"众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劝吕绍庭要管好自己活泼外向的妻子,面对好友的规劝,吕绍庭虽觉得方君瑶不是那样的人,但他不愿让别人笑他连个妻子都管不住,只得含糊的点点头。
" 吕兄,咱们这些兄弟都是为了你好。如果小嫂子在外头那个……那就有辱咱们大力推动的' 存天理,去人欲' 主张,是会被世人取笑的。"" 是谁敢在我家相公面前乱嚼舌根!" 方君瑶早在书房外听了一阵子。原来她想表现出贤淑的一面,要送些茶点进书房给他那些朋友享用,没想到却听到他们在讲一些八股话,最后还扯上她,她实在气不过,用脚踢开门质问。
" 啊!原来是小嫂子……" 众人尴尬的看着吕绍庭。
" 你进来做什么?" 吕绍庭硬着声问道。他总得在朋友面前维持自己身为人夫的尊严。
" 送茶点进来给乱嚼舌根的读书人啊。" 她狠狠瞪向里面的人。这些人刚才将她讲得像是出墙红杏。
" 男人在谈事情,你一个女人家不要进来干扰。东西放下,你可以出去了。"吕绍庭像一家之主似的发号施令。
" 今日相公的朋友难得来家里作客,我也想听听他们对于这败坏的世风有何高见。难不成将所有的女人都绑在家里,世道就会变得敦厚醇净吗?"方君瑶老实不客气的坐下,看着一屋子的男人,现场没一个人回话。
" 刚才是哪位公子' 好心' 的提醒我家相公要看好我,不要让我随便往外跑啊?"" 小……小嫂子,在下也是一片好心,怕外人误会小嫂子啊!" 贾生说道。
方君瑶将视线调向尖下巴、细眼睛的男人," 那你倒说说看,外人会怎样误